好奇心起，我觀察了一遍整個隊伍，想知道他們怎么消磨時間。
你猜我看到了什么?
90%的人，在玩王者榮耀。
是的，這兩個當下最熱的詞匯，就這樣結(jié)合在一起，毫不違和。
盡管「Don't Judge」是我的信條，但當時還是不可抑制地產(chǎn)生了這樣的疑問：
這些人為什么這么閑?
為什么他們愿意把大把的時間，耗費在這些事情上面?
從心理學(xué)的角度，我可以毫不費力地列舉出十幾條「為什么會有人愿意排隊買喜茶」的機制。但設(shè)身處地，真的讓我排幾個小時隊，去買一杯奶茶，我還是會覺得，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。
同樣，作為一個體驗過純文字MUD的老玩家(暴露年齡)，我也完全理解游戲背后的一切機制。但是，每天把幾個小時的時間耗費在游戲上 —— 這仍然會讓我覺得：太奢侈了。
有這么多時間，看看書，不是更好嗎?
一
1995年9月27日至10月1日，美國舊金山舉行過一次會議，集合了全球500多位政治、經(jīng)濟精英，包括撒切爾、老布什、各大頂尖企業(yè)的董事長，等等。
會議的主題是什么呢?如何應(yīng)對全球化。
會上，與會者一致認為，全球化會加劇貧富差距，會使財富集中在全球20%的人手上，而另外80%的人被「邊緣化」。
那么，如何化解這80%的人和20%精英之間的沖突?如何消解這80%人口的多余精力和不滿情緒，轉(zhuǎn)移他們的注意力?
當時的美國高級智囊布熱津斯基認為，唯一的方法，是給這80%的人口，塞上一個「奶嘴」。讓他們安于為他們量身訂造的娛樂信息中，慢慢喪失熱情、抗爭欲望和思考的能力。
他說：「公眾們將會在不久的將來，失去自主思考和判斷的能力。最終他們會期望媒體為他們進行思考，并作出判斷?！?/p>
這就是聞名遐邇的「Tittytainment」戰(zhàn)略，由Titty(奶嘴)與 Entertainment(娛樂)合成，中文譯為「奶頭樂」(有點三俗的譯法)。
「奶頭樂」戰(zhàn)略，具體是什么呢?
一，是發(fā)展發(fā)泄性的產(chǎn)業(yè)。具體而言，包括色情業(yè)、賭博業(yè)，發(fā)展暴力型影視劇、游戲，集中報道無休止的口水戰(zhàn)、糾紛沖突，等等，讓大眾將多余的精力發(fā)泄出來。
二，是發(fā)展?jié)M足性的產(chǎn)業(yè)。包括報道連篇累牘的無聊瑣事——娛樂圈新聞、明星花邊、家長里短，發(fā)展廉價品牌，各種小恩小惠的活動，以及偶像劇、綜藝等大眾化娛樂產(chǎn)業(yè)，讓大眾沉溺于享樂和安逸中，從而喪失上進心和深度思考能力。
一言以蔽之，那些被邊緣化的人，只需要給他們一口飯吃，一份工作，讓他們有東西可看，便會沉浸在「快樂」之中，無心挑戰(zhàn)現(xiàn)有的統(tǒng)治階級。
這個戰(zhàn)略成功了嗎?
目前來看，挺成功的。
二
是的，我說的就是一切偶像劇、明星、娛樂圈、微博熱搜、暴力沖突、情緒煽動、階級對立、低幼化游戲。
我們?nèi)粘５囊曇爸校涑庵@些信息。但這其中，99%的東西，與我們一點關(guān)系都沒有，對我們也沒有哪怕一丁點價值。
微博熱搜，可以買，可以沖，給夠營銷團隊的錢，想上什么就上什么。
百度新聞，絕大多數(shù)是標題黨，不是哪個明星出了新戲，就是誰誰又鬧了緋聞。
更別說今日頭條之類的資訊平臺、和朋友圈里瘋傳的各種推送了。
奇葩說第一季剛出來的時候，眼前一亮，畢竟算是一檔有價值和內(nèi)涵的綜藝，非常難得。
但看了幾期之后，你會慢慢發(fā)現(xiàn)，思辨開始讓位于煽情，邏輯永遠辯不過故事。
看實時投票，感受最鮮明的是：觀眾并不在乎邏輯，并不關(guān)心誰說得有理，他們只關(guān)心誰說得更聲情并茂。通常背景音樂一轉(zhuǎn)，開始變成鋼琴獨奏，情緒醞釀起來了，票數(shù)就開始變化了。
那群選手里面，我比較欣賞的，是陳銘。
無論是思考的角度，還是邏輯論證，單單論表現(xiàn)來說，都高出其他人不止一個檔次——當然，并不意味著其他人水平不高，很可能只是選擇的路線和策略不同而已。
但節(jié)目組苦心孤詣，一定要給陳銘安上「雞湯王」的標簽;每次他起立發(fā)言，馬薇薇總會扯一句「又開始在世界中心呼喚愛了」—— 如果我是陳銘，我想，我一定不會喜歡這種感受，因為這是一種曲解和侮辱。
但為什么會這樣呢?因為觀眾只能理解這些。
最近，知乎在討論一個話題：如何看待越來越多的大V，靠爆照、編故事、抄襲段子起家，拿到幾千、幾萬的關(guān)注?
有人說得很好：同一個人，爆照回答1000贊，寫情感故事1000贊，科普專業(yè)知識、還得到編輯推薦和一幫大V點贊的回答，才不到100贊 —— 如果是你，你會怎么選?
麥克盧漢說過一句話：我們創(chuàng)造了工具，工具反過來塑造我們。
在這里，也是一樣的：我們選擇了怎樣的媒體，媒體就用怎樣的方式塑造我們。
三
無獨有偶，大前研一在《低智商社會》中提到，日本的新一代，正在逐漸步入「低智商社會」。他們讀的書越來越幼稚，對各種謠言絲毫不會思考，很容易遭到媒體的操縱，得過且過、毫無斗志……
他甚至提到一個事情：
通過「安保斗爭」，日本政府認識到，如果對過激的學(xué)生運動放任不管的話，就會導(dǎo)致政府下臺，所以政府就從此開始實行「愚民政策」。這其中的代表性舉措，就是推行「偏差值教育制度」。
大前研一這樣解釋道：
由于偏差值制度的實行，人的能力被數(shù)字化了，所以日本的學(xué)生經(jīng)常會被問到「你的偏差值是多少」這樣的問題。
所以他們在這個時代是不會有危機意識的。因為在他們的意識里，這個社會將來不管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，都將由那些「高偏差值」的人來解決。自己用不著去浪費腦細胞，只要按照別人說的去做就可以了。
他們習(xí)慣于在同一班級或者是同一年級組中作比較，然后認為那些高偏差值的人，理所當然地就應(yīng)該去政府部門工作。同樣，能進入媒體工作的人也被認為是高偏差值的人。
所以，他們認為政府所做的一切決策都是對的，媒體所說的話也全都是可信的。
日本社會的現(xiàn)狀就是這樣。人人都把政府和媒體當做自己生活的指南。他們根本就不會去思考和反思。
這豈非也是另一種層面的「奶頭樂」?
通過阻斷你的希望，讓你活在別人為你設(shè)定好的框架里，停止思考，失去獨立的能力，越來越依賴于環(huán)境。
私下里，我跟一幫朋友聊天的時候(嗯，就是大家熟悉的高太爺、曾少賢、孫圈圈……)，大家都會說：我們選擇了 Hard 模式。
因為，愿意深入思考，愿意看我們文章的人，本來就是小眾。
大眾喜聞樂見的是什么呢?情緒，觀點，立場，站隊 —— 看文章就是為了放松的，最好別讓我再去用腦子。
畢竟，在我們生活中，有著太多太多被人為創(chuàng)造出來，來吸引我們注意力的東西 —— 偶像劇，大片，綜藝，娛樂圈花邊，網(wǎng)絡(luò)游戲，熱點消息，諸如此類。
我們每天光是保持專注，其實，就已經(jīng)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。
拿熱點資訊來說。一條 APP 推送，背后都是一個運營團隊，群策群力，經(jīng)過初稿、初審、復(fù)審等一堆環(huán)節(jié)，有著專業(yè)的消費者行為學(xué)作支撐，用盡各種文案技法，目的是什么呢?就是吸引你的注意力，點進去。
同樣，一款網(wǎng)絡(luò)游戲，背后可能是幾百人的團隊，用最前沿的科技，最詳盡的數(shù)據(jù)，通過聲、光、交互、反饋等全方位途徑，在各種心理學(xué)、行為經(jīng)濟學(xué)、認知神經(jīng)科學(xué)等理論指導(dǎo)下，精心打造 —— 目的是什么?為了創(chuàng)造一個虛擬空間，來消磨你的時間。
一個綜藝節(jié)目，背后可能是精確到秒的臺本，現(xiàn)場五六個機位，多次的彩排、訓(xùn)練，從場景到燈光到音樂，再到人物的服裝、語氣、動作，全部精心調(diào)制，目的就是為了讓你沉浸進去，在觀看的時候，忘掉時間的流逝。
而反過來，無論是學(xué)習(xí)、閱讀、思考、寫作，這些事情，哪一件有著這么強大的陣勢?將「觸及成本」降到這么低?
不存在的。
這就是消費娛樂文化為我們創(chuàng)造的牢籠。
而我們正心滿意足地，一步步走進去。
四
當然，我并不反對適當?shù)膴蕵?，否則活得也太累了些。
但是，更常見的現(xiàn)象是什么呢?下班了，一身疲憊，想著「今晚要學(xué)習(xí)」，忍不住還是把手伸向了手機，刷起微博，玩起王者榮耀。放下手機已是深夜，一邊告訴自己「明天再努力吧」，一邊洗澡、洗漱，然后睡覺。
第二天，重復(fù)著跟前一天一模一樣的生活。
這是很正常的。前文講過，一切娛樂產(chǎn)品——影視劇、綜藝、游戲，它們背后有著龐大的團隊，這些團隊的唯一目的，就是用盡各種手段，去降低你觸及它們的「阻力」。
它們會在你視野中不斷出現(xiàn)，用各種資訊、消息提醒你，誘導(dǎo)你去點擊。一旦點擊了，就再也不會給你機會離開。
想一想，你已經(jīng)有多久，沒有真正為自己的目標做過一些事情了?
這里面最嚴重的是什么呢?
一旦你習(xí)慣了這種「低成本、高回報」的刺激，你就很難去做那些「高投入」的事情了。
人的閾值，是會不斷升高的。
所以，這個時代，我們似乎很難再產(chǎn)生情緒的波動，很難去投入到一樣?xùn)|西上面，很難專注去做一件事情。
因為，我們的大腦已經(jīng)被周圍的環(huán)境，塑造成了一個「高刺激閾值」的對象。
習(xí)慣了輕而易舉能獲得大量愉悅感，你就會慢慢對這種愉悅感脫敏。
久而久之，這種強度的愉悅感已經(jīng)滿足不了你了，你需要更高強度、更持續(xù)、更深入的刺激。
相對而言，愉悅感更少、付出更高的行為 —— 比如學(xué)習(xí)，閱讀，思考 —— 自然也就沒有人愿意去做。
這樣下去會有什么后果?
「公眾們將會在不久的將來，失去自主思考和判斷的能力。最終他們會期望媒體為他們進行思考，并作出判斷?！?/p>
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事情。
五
最后，我想給你幾個建議：
1. 拒絕低幼化的語言刺激
什么是低幼化的語言刺激?絕大多數(shù)的網(wǎng)絡(luò)流行語都是。諸如「我也是醉了」「666」「扎心」「你看這個面，它又長又寬」……
為什么這樣說?因為，語言塑造了我們的思維。
我并不是說「牛逼」就一定不如「厲害」「優(yōu)秀」「出色」—— 但如果有一天，我們要表達「厲害」，只會說「牛逼」，這豈不是很可怕?
日常生活中，盡量撥出一定的時間，看深度的、優(yōu)秀的書籍和文章，保持自己對語言的理解和運用能力。
「誰掌握了語言，誰就掌握了思想?！?/p>
2. 拒絕搶奪注意力的低劣產(chǎn)品
如果可以，拒絕從眾，拒絕那些膚淺的綜藝、影視劇、熱點消息、娛樂圈資訊，只看最優(yōu)秀的作品。
什么是最優(yōu)秀的作品?至少，是有突破性的，不反智的，引發(fā)思考的，有誠意的，需要動腦子的 —— 《黑鏡》就很不錯，《權(quán)力的游戲》也還可以。
不要讓自己成為「愉悅感」的奴隸。
不動腦子，能帶來短期的愉悅和輕松，但長期來看，它只能導(dǎo)向空虛和無聊。
3. 為自己設(shè)定有意義的目標
找到一件有長期收益的事情，并從中獲得幸福感 —— 這是一件你需要在30歲前做到的事。
很多人問我：你不看劇，不看電影，不看綜藝，不聚會，不玩游戲，你平時究竟都干些什么?
我說：學(xué)習(xí)啊。
他們問：不會覺得無聊嗎?
每每獲得一個新知識，每每將新知識納入自己的思維體系，所帶來的快感是無與倫比的，怎么會感到無聊呢?
所以，請找到一件能夠帶給你長期收益和幸福感的事情，把它安排進每天的日程中。
不需要追求物質(zhì)收益，也不需要苛求成為領(lǐng)域?qū)＜?，它的意義，是幫助你對抗慵常、平凡、索然無味的日常生活。讓你保持頭腦的清醒。
這就足夠了。
